我在整理疫情相关资料时发现：一些医护人员因为触觉受限而表现出心理应激反应，如焦虑不安、食欲不振和睡眠障碍。当然，我们要向这些医护人员表达关心和敬意，文尾会提到预防和缓解的方案。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还将戴着口罩、见面时保持距离、不能握手，某种程度而言也面临着触觉“缺失”的境地。
一切感觉都很重要，但是与视觉、听觉等感觉不同，触觉不能提供多少“有用的信息”。我们在回顾这一天的时候，往往想起看到了什么、听见了什么、品尝了什么，很少想起“接触了什么东西”，触觉似乎无关紧要。
然而，这种感觉在子宫里就已经陪伴着胎儿的成长。孩子出生后，更是在与母亲、与周围事物的一次次接触中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，并渐渐分清楚自我和外界。孩子一般都喜欢触摸新奇的物体，喜欢互相之间挤来挤去，皮肤传来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，物体的软硬、粗细、轻重等信号被皮肤中的千万个感受器传入大脑，让他（她）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多样与丰实。
触觉是一种悠久的感觉。想象一下远古的大海中，花朵一样的海葵（刺胞动物）伸出柔软的触须在海水里摇摆，如果触碰到小鱼小虾，就一把抓住它吃掉，如果触碰到的是大鱼或者坚硬的蛤蜊，就若无其事地继续等待。昆虫和鱼类的触觉也很敏锐，靠触角或侧线感受器来获得触觉，进而捕捉猎物或防御天敌。哺乳动物的触觉来自皮肤，人类的手指尖上放两毫克的物体就可以察觉出来，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摸，就能知道接触的是纸张、纺织品、塑料、木头还是钢铁，有经验的人可以分出真丝和仿真丝，甚至混纺织物中各种成分的比例。
英国历史学家泰勒认为，“触觉是一种伟大的感觉”。人类之所以会爱、会恨、会感动人和被人感动，乃是经由皮肤的触觉而来。
人与人的接触伴随着情感交流，母亲对婴儿的爱抚、伴侣之间的拥抱，朋友之间的嬉戏打闹、陌生人之间的握手等无不传递出爱的信息。反之，对于不喜欢的人，我们不愿意与其发生身体接触，因为那会带来不被接纳，甚至被冒犯的感觉。
触觉如此奇妙，在大脑皮层占据着一个专属的区域，这个区域被称为皮层的躯体感觉投射区，接受来自身体各个部位的触觉信号。躯体感觉区由加拿大神经外科医生彭菲尔德绘出。他在给癫痫病人做手术时顺带刺激大脑皮层的某个部位，并要求病人汇报有什么感觉。病人报告了身体不同部分的接触感或刺痛感，譬如，刺激A区会产生嘴唇的感觉，刺激B区会产生手指的感觉，刺激C区会产生腿部的感觉。通过单个病人的手术可获得局部的对应关系，通过多位病人的手术可获得整个躯体的皮层感觉投射区的“拼图”。触觉越灵敏的部位对应的感觉投射区也越大，人的嘴唇、舌头、眼睛、手指都是触觉非常敏锐之处。
日常生活中，我们很少丧失触觉，除非出现皮肤病、烧伤、神经损伤等疾病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，抢救病人的医护人员要穿戴一次性工作帽、防护眼镜、医用防护口罩、工作服外套、一次性防护服、一次性乳胶手套、一次性鞋套，甚至佩戴全面型呼吸防护器或正压式头套。下班之后，医护人员要继续隔离，无法与家人接触。这种体验与失去触觉相似，容易引起情绪异常。心理学家给出的建议是：预先让医护人员知道可能出现的情绪波动、做好心理准备；让医护人员轮班休息，休息期间进行一些补偿，比如，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。
如果，我们也面临着类似的触觉受限的难题，不妨多给自己一些心理宽慰，给自己换一件舒适的睡衣或者一双轻便的拖鞋，也能在精致生活的同时感受到触觉的美妙。
借用张嘉佳的诗句 “这个世界美好无比。晴时满树花开，雨天一池涟漪，阳光席卷城市，微风穿越指尖……”拥有如此曼妙的感觉已经是上天的恩赐，无论疫情如何风云变幻，此时此刻的我们依旧生活在奇迹之中，感受着微风拂过的清澈怡人。
（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副教授、中国神经科学学会会员）
